“没想到最后居然会是这样的结局，像是美梦幻灭了一般，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衰小孩始终是衰小孩，就算长成了大人，最终也只能引火自焚，自取灭亡，点燃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光芒来反抗命运，然后熄灭…妈耶，江南这个老坑比，真想给他寄刀片，以后死也不进他的坑了。”合上手中的《龙族5》，苏洛泓自言自语一阵，表情由落寞转向操蛋又转向空虚，他长吁一口气，把背靠在后桌的边沿伸了个懒腰，听着酸软的骨头发出咔嚓的声响，复又释然，“罢了罢了，也算了却一桩念想，补全了遗憾，路明非，楚子航，凯撒，夏弥，陈墨瞳，绘梨衣…这帮家伙从我小学闹腾到了高三，将近十年，人生总算有了归宿，也该歇歇了…”
就像告别了一群老友，无论他们未来要去往何方，又将遭遇什么，会否幸福，这些这些…苏洛泓能做的只有默默祝福了。
但…我的归宿又是什么？我又要去往何方？
苏洛泓闭上眼，又睁开，看着天花板，吊顶的风扇已经落了灰，他很是迷茫，犹如是做了一场长梦，醒来后竭力想要抓住点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幻影从指缝间流走，化归虚无。
“喂，别靠我桌上啊，我的书快倒了。”后桌传来的不满声音将苏洛泓拉回了现实。
苏洛泓用脚勾勾书桌的踏杆，拉起身子坐直，回头一看就见后桌原来堆成堡垒似的书山被自己的重量压出了斜坡，后面一个戴眼镜的女生一边做着试题，一边抬眼幽怨的看着他，傲娇的表情叫苏洛泓有些恍惚，想起了一个似真似幻好像存在又好像没存在过的人…
眼睛有些发酸，但苏洛泓还是挤出阳光的笑容，“抱歉，抱歉，忘乎所以了，不会有下次了。”说着掏出曼妥思的薄荷糖，拿出一粒递给她，“来一个？一直学习很辛苦吧，好歹休息一下吧。”
女孩脸一红，接过薄荷糖攥在手里好一会儿才摊开手心，小鸡啄米般吃掉，“这次就算了…”
“你在做文综试卷？”苏洛泓颇觉有趣，不动声色地帮女孩把书山垒好，单肘撑在上面问。
“嗯。”女孩点点头，头伏低了许多。
“唐朝节度使和藩镇割据…历史我还可以，不介意我看看吧？”苏洛泓温和地说。
女孩没说话，把试题转了九十度，默认接受了苏洛泓的帮助，个中释放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苏洛泓于是侃侃而谈起来，讲解知识点，指导女孩做题，也不油嘴滑舌，或者抱有其他目的，十分认真，反倒是让女孩为自己那些花痴的幻想羞耻了好一番，同时对苏洛泓的观感更佳。
“同学，必修一二三的书要多看啊，虽然不说一定要死记硬背下来，但大概的史观还是要的。”苏洛泓语重心长地说。
“哦。”女孩唯唯诺诺地应了声，“那个…谢谢。”
“不用谢，离高考还有三个月呢，努力点总赶得上的。”苏洛泓温声说，然后也不管女孩心情如何复杂，转回身，把《龙族5》收进抽屉，又拿出另一本包装精美的书来。
《九州捭阖录》，《九州缥缈录》的后续，是比龙族还要早的天坑，是十几年前江南老贼还年少轻狂时联合一大批志同道合的著名作家，包括像写出了悟空传这种神作的今何在，共同以比肩乃至超越西方《指环王》《冰与火之歌》一类奇幻作品为目标创作的玄幻世界观“九州”的衍生作，近些年来的鲛珠传，九州天空城之类的影视剧便也是属于这种性质，但人气相较缥缈录却又是小巫见大巫了，即便是今何在创作，17年改编成网剧放送而引起一时火热的《海上牧云记》在当初也不如它，缥缈录可谓九州真正的扛把子，也是其开疆拓土的先锋。
只可惜写了几年，杂志利润入不敷出，单行本销量更是毫无起色，几个创始人貌合神离，一众作者因为庞大的世界观和设定的争论而分裂成南北两派，最后终于解散，还没从一滴水成为大海的“九州”就此夭折，化作时代的眼泪。缥缈录亦匆匆完结，纵然后来出了后续的捭阖录，也因为江南致力于创作大卖的龙族系列而陷入无限期的断更之中，好不容易IP时代到来，一群资本挥舞着钞票要买版权改编影视剧，“九州”渐有死灰复燃之势，加上海上牧云记的良好反响，江南老贼既是为了宣传缥缈录的电视剧，又是为了填坑，圈波情怀，才重开连载。
至于说电视剧好不好看，那就恶魔妹妹摸**了…
“但明明是18年初发布的消息，说是18年之内会和龙族5一起写完…结果搞到19年都三月份了才全都出来，不愧是老贼…”望了眼窗外飞舞的雨夹雪，倒春寒的天气估摸着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苏洛泓看着右手边的拐杖和还打着石膏的右腿，叹了口气。
是的，如今已然是2019年3月，高考百日誓师大会都举办过了，白色情人节也不远就要到来，离一觉醒来，莫名发癫跳楼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五个月了，也亏他运气好，在半空中本能翻转卸力之下虽然重伤，却没有生命危险，在被校方送去医院后，住了一个月就又生龙活虎地回来上学了。
咳咳，也由不得他不生龙活虎，否则非得被孟老师给唠叨死。
说起来还有点怀念漂亮的护士小姐姐啊。
还有就是，自己那奇女子的小姨依然在全世界到处浪，听闻外甥出事也懒得回来，打通电话的时候好像是在新加坡的金沙酒店无边泳池左拥右抱帅哥美女哈皮来着，语气轻浮得不说孟老师脸色青紫，连他都有点…羡慕嫉妒恨！
言归正传，这几个月来，苏洛泓就很是困惑，自己当初为毛会跳楼？难道如别人描述的那般是得了精神病？可医院鉴定自己身体精神都很健康，除了肝有点坏…还是说只是一念之差，因为高三压力太大？
苏洛泓只隐隐约约记得是做了个很奇妙，也很真实的梦，以至于醒来后一时将现实与虚幻给混淆，让梦境的记忆充填了大脑，貌似还打了几个电话，但事后一查却全都是空号…苏洛泓倒是想回忆起那个梦，但也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住院第二天就把现实的记忆全想起，两年多来的高中生活，每个季度的番剧趣闻新梗，与同学的朝夕相处，学习的艰辛与痛苦，孟老师在课上的威严训话…这些杂事满满当当地一下子就把黄粱梦境的虚假遗留全给驱散了。
“也许是盗梦空间那样的展开？噗嗤，我在想什么呢…可能真就是当时睡傻了吧，”苏洛泓失笑，“这种事以前不也有吗？单身久了做春梦，梦到自己有个老婆，醒来后发现自己还是一个人，不由湿了枕巾，说起来我在那个梦里好像确实是有个女朋友来着？唔，似乎是日轻那种高中生拯救世界的剧情？世界观和设定似乎还挺有趣的来着，各种各样的轮子啥的…不对，这是什么神经病的设定啊！”苏洛泓越想越是想笑，眼睛越发的酸，他拿手抹抹，只见一片湿润。
苏洛泓怅然若失。
不，我是真的失去了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呢？
愣神间，苏洛泓摇摇头，机械地翻开手中的书，“这本估计只会写到阿苏勒与姬野重逢为止，真要写到结局，江南的速度估计最快也要五六年…也好，总归多了个盼头。”
然而他才看了几页，就有个婉约的女声说，“苏同学，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看课外读物啊。”
苏洛泓抬头，就见是一个梳着麻花辫，戴着无度数的平光眼镜，气质文艺的美貌少女。
王妙蕊。
“劳逸结合嘛，”苏洛泓故作轻松地说，“怎么，王大学霸你要找我岔子？不怕被打脸嘛？按照网络爽文里的套路，你要是在我这里栽了跟头，可就会迷恋我一辈子而误了终生喽。”
“咯咯。”王妙蕊却是给苏洛泓逗笑了，拿出一卷数学试题来，半开玩笑地说，“那就请你这个爽文主角赐教一下？第十三题会吗？”
“向文科生请教数学…来者不善呐，”苏洛泓挑挑眉，“空间几何？”
“怎么？怂了？”王妙蕊弯下腰，让视线与苏洛泓平齐。但透过宽大的蓝白校服襟口，雪腻的风光却是不经意的显露了些许。
苏洛泓心里古井无波，学李小龙那样抹抹鼻子，“简单，看我的。”于是拿出纸笔刷刷验证演算起来。
不一会儿，答案便已出炉，王妙蕊大为惊讶，对照参考答案一看，捂着红艳小嘴道，“你的证明过程比答案还清晰明了？这么厉害？”
“那是，我幼儿园时可是参加过珠心算比赛，一直冲刺到省级，人称神童的天才，要不是我小姨嫌麻烦不想接送我，说不准我现在早跳级到大学去了。”苏洛泓半是瞎掰地说。
王妙蕊捧腹憋笑，一脸辛苦，随即捧哏似的说，“那你怎么还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块儿？”
“伤仲永嘛，被小姨扼杀了天赋，”苏洛泓点指自己的脑袋，“不过从楼上摔下去撞了一下，被文曲星入体，这就又开窍了。”
“真会编。”王妙蕊收回试题，俏生生地站直了，略微娇嗔道。又背过手去，看向窗外，“不过自从那件事之后，你的确变了很多呢。”
“哦？哪里变了？”苏洛泓心说大妹子你这不是废话么，我要不变的话，怎么和你在一个班级？文科实验班很难进的好吧？
“气质变了吧，又或者说是变得淡然了，什么东西在你眼里似乎都留不住多久一样，像是个出家的道士。”王妙蕊说，“而且学习成绩突飞猛进，待人处事也成熟很多，变得招人喜欢了呢。”
“可能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顿悟了吧。”苏洛泓带点怅然地说，在心里补充：比起那种好像生命缺失了一块，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的痛苦，学习不失为转移注意力的好办法啊，再者，好像从那之后，重看以前那个中二的自己就很幼稚了…实际上，与人交往这种事，只要细心琢磨一下，主动损失一些利益还是很容易的。
曾经的自己无非是太自我，不愿意失去，又想坐享其成罢了。
不过世上又哪有白拿好处的好事？向来都是有得必有失…
“那还真是恭喜。”说罢，王妙蕊转身。
“不找茬了吗？王大学霸？我可继续看我的课外读物喽？”苏洛泓提高音量说。
“以你现在的实力市质检一定能拿个好成绩吧，那适当的放松一下又如何呢？再说了，我们可是竞争对手，我可巴不得你玩物丧志，考差点，把奖学金拱手相让于我呢。”王妙蕊说着，走开了。
叮铃铃。
恰好上课铃响了。
“也是有趣。”苏洛泓笑笑，感到了点青春的味道和淡淡的旖旎。但他并没把书收起，高三基本就是不断地做试卷，然后评讲，或者自习，他现在成绩稳得很，一定程度上为所欲为是可以理直气壮的。
又于是，上午在枯燥重复的课程中过去，到了午休的时候，几个男生过来找他一起去食堂吃饭，苏洛泓婉拒了，自己拄着拐杖买了份速热饭前往顶楼。
轻车熟路地撬开了老式的锁头，苏洛泓来到宽阔的天台，此刻雨夹雪停了，天高云淡间冷风吹拂，远远可以眺到雾里大厦发出的朦胧光彩，苏洛泓把拐杖随地一放，坐到了水塔下面还是干燥的台阶上。
捭阖录已经看完，结局不出所料，更像是消遣了一番，苏洛泓内心平静，紧了紧衣领，拿出手机，刷起逼乎。
本来这几个月来他连游戏都卸了，更是心知刷逼乎是一种看似聪明，实则智障的行为，你以为自己是学到了知识，但碎片化阅读毫无意义。不过不知怎的，他想到很久以前似乎有个人和他说了则逼乎的笑话，具体是什么已经忘了，也并不好笑，但他却想找到这则笑话，所以就养成了刷逼乎的习惯…
总觉得，这样好像能找回他遗忘了的东西似的…
十分钟后。
苏洛泓退出了逼乎，“得，逼乎也变成妖艳贱货了，都是些没营养的扒皮撕逼和娱乐圈纠纷…鬼才会对杨天宝的破事感兴趣哦！”
然后他戴上耳机，单曲循环起朴树唱的“平凡之路”这首歌来。
最初听这首歌，苏洛泓对它的歌词印象十分深刻，深受触动，也觉得自己曾拥有一切，却都飘散如烟，然后才知道，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但现在想来，除却平凡依然是唯一的答案外，他根本不曾拥有过一切。
他注定这一生都只是在无病呻吟罢了。
靠着水塔，苏洛泓有些乏了，闭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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